第二章：母亲眼中的冰峪沟（二）

在那个年代，发洪水是个很可怕的事。没有河堤保护的长河，一发水就将两岸淹的没了个影。原来只有十几米宽的河，洪水来的时候，能延伸到几十米，甚至更长。哪里深，哪里浅，没个人知道。只要一发洪水，住在山沟里的人基本上就算是被隔绝了。

三轮车好不容易，将我们一家人运到了英纳河边。一下车，都傻了眼儿。洪水浑的可怕，水浅的地方没有了标记，横铺下来的河水，看起来就像是个湖泊。不时，一棵被大水冲下来的大树顺流而下，要是人在的话肯定要被撵个没影儿。

母亲抱着我，蹲在地上，不知道想着什么。泪水“滴答”“滴答”的打在我的脸上，哭声顺着我的嗓子传了出来。母亲说我那时候，嗓子哭的早就哑了，哭声让人听着都渗得慌....

姥姥、姥爷看着我们母子俩心疼的要命，脾气也跟着爆了起来。不知道说了什么，姥爷一把推开姥姥，从母亲的怀里抱过我，就要过河。

母亲一把拽住姥爷。

“爸...你不要命了吗？”

一家人乱成了一锅粥，你扯我，我扯你......

家里的人在挣着，邻里们也在挣着。农家人就那样，每天见面的就是那些人，时间长了都要比亲戚还要亲。两岁的我可是大家伙的心头肉，看见的都要咬上一口，出了事情，都要把心悬着，都可怜我这个大山里的娃子。

“哎！”

“都停下来了，孩子都病成啥样子了，受得了你们这么折腾吗？”

就这么安静了下来，更凄凉了些，更无奈了些。

天灾人祸面前，谁都无能为力。

我还是哭着，手在那胡乱比划着.....

母亲告诉我，那时候真的被烧傻了，迷迷糊糊的喊着要喝水。可大家伙都是急急忙忙的出的门，哪里记得带水了？

.........

那么一阵工夫儿，水看起来又涨了几分。这就是发大水最大的危险的因素，这儿不下了，别个地方还要下着。还在水很浅的时候，觉得可以过河。走到河中央时，不知道哪一股儿大水就冲了下来，人就没影儿了。大伙儿站的地方，这不都漫到了小腿。

都退了出去，都没有了过河的勇气。看着那大水，母亲告诉我，那时候就觉得比“通天河”还难过。可母亲心里有着一股子劲，那股子劲就是儿子，要是儿子没了，家就没了....什么都没了，母亲克制住了恐惧.....

用母亲的话来说，那就是儿子就是天，一家子人的天....

叔叔、伯伯们都愁得眉头紧锁的时候，母亲抱着我冲进了大洪水里。一下去水就没了腰，母亲将我扛在肩头，小心的挪着步子....

长大了以后，经常会看见母亲腰疼....看了大夫，说是那时被水冷的。虽说是秋季，可大水都是从山里下来的，那个凉劲就是壮小伙子都受不了，何况母亲？岸边的大伙儿都喊着母亲回来....有些的要下水都被拉了回去，都是个有家的汉子，要是真失了足，那又是一家子。过了那么多年，没有人愿意提那事儿，也没有人会埋怨谁，那份情到了，咱农家人就够了。

在听到的，都是些邻里说母亲疯的事儿。其实，我知道邻里都是在告诉我，一定要孝敬母亲。母亲为了我，早就不要了命。按大伯说的，要是知道你小子对你妈不好，就是老了我也扒你层皮。大伯还对我说，母亲是个女中豪杰，那大水儿就是大伯自己都过不去，却被母亲过了去。

大水开始只漫了母亲的腰，可那水浑的很，不知道哪儿的深浅。好几次，都被漫了头顶。母亲把我举在水的外面，也不知道怎么走了出去。上游下来的破木板子，在后背滑了过去。大伯说，不是一道口子，就是满身的淤青......

记不清几岁的时候，问过母亲那时候害不害怕。母亲会告诉我她胆子很大，更何况是为了儿子。可我却知道，那时候母亲怕极了。不是怕自己怎么样，而是怕儿子跟自己一起被大水冲走了。

后来，我自己去诊所的时候，大夫还提到过那次母亲带我看病的经历。不知道什么原因，大家都在告诉我一定要孝敬母亲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孝敬母亲就成了我这辈子的使命.....和母亲吵过架，也和母亲闹过脾气，却对母亲的感激越来越深....就像是生活中永远不能缺少母亲一样。曾经有人问我，你最爱的女人是谁。我告诉她是母亲，谁都不能取代。

大水的时候，母亲最讨厌发着水的河，母亲说洪水差一点就要了我们母子的命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第二章：母亲眼中的冰峪沟（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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